少女与乐手(二)


文/蓝莲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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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乐手沈琴

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低着头过我的人生,如昆虫寻找光源一般,我只是偶尔抬头,带着我能表现出的最不屑的表情,但这表情背后能支撑我不屑的理由,其实寥寥无几,我也不过二十七岁,说什么看透人生看破红尘都是牵强附会的故作姿态,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恰好相反的姿态来活着,如果你想了解我到底是如何活着,请你读完下面的故事,但前提是不要害怕我。

 

那个六月晴朗的黄昏,我只是在八分之一节奏的间隙之间,带着最不屑的表情在无意之中抬头看了看人潮尽头的高墙,恰巧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齐脚仙女长裙的女孩,高高地站在人群最后废弃工厂的砖墙上,脚下是爬山虎的绿波,更远处是一片翠绿的芦苇在那个名叫滴水湖的湖畔随风招摇。那个女孩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的短裙不停摆动,衬托出一旁的她如此那样地安静,像黎明破晓前的安静,她的衣裙在风中似蝶翅飞舞,但我觉得似乎更像一面纯洁的旗帜,定定地插在那里,单纯到连影子都碎在了风里。

 

当我习惯了肮脏,纯洁就显得特别明亮。在筋疲力尽地弹奏完电吉他部分的最后一个音符后,我的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接着我退到舞台隐秘的一角,等其他人完成那首曲子拖泥带水的结尾。

 

我们的乐队以华丽摇滚风格为主,这种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宣布已死的音乐风格,又被我们这群异国他乡不只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发扬光大,起死回生,竟然还颇受年轻人的喜爱。

 

为了配合这种风格,每个人在舞台上都身着带着铜钉、亮片、彩色羽毛等夸张服饰,脸部化成大花脸,主唱的表演也充满戏剧化,歌曲的音调忽高忽低,婉转又不失强劲。演出的最后是如同皇后乐队一般引领大家来场气势磅礴的集体大合唱。华丽摇滚就像摇滚界的京剧,我们经常对别人这样说,我们是京剧界摇滚唱得最好的,是摇滚界化妆最好的,是流行界人声合唱最好的。

 

和以往的惯例一样,最后一首曲子结束后,我们乐队的四位成员集体拉手鞠躬,然后异口同声地高喊:我们是——亲吻乐队,谢谢大家!以此谢幕。然后回到后场的简易休息室,喝水、抽烟、卸妆,拖着精疲力尽满身虚汗的身体去舞台上收拾音箱、话筒、拾音器等设备。

 

我一直对其他人说我们应该改名为蚂蚁乐队,因为我们不得不扛着几十斤的东西东奔西跑混口饭吃,虽然收入还算过得去,但每一分钱都是用汗水、体力、技艺赚的,当已经习惯众人瞩目的舞台角色、习惯万众呐喊的观众表现,我对音乐的热情也仅限于为了混口饭吃了。弹了十年的电吉他,手都会生老茧,心里的棱角和热情也被磨出老茧了。当把虚无的东西看成平常之物了,我的身体里也就只剩下原始的欲望了。

 

与其他三位成员相比,我长着一张英气而秀美的脸庞,虽然我一直不知道这张脸到底有多吸引人,但我的情感世界里从来都不缺乏前来品尝我的少女,她们如同次第飞来的蝴蝶,轻而易举地就被我这滴蜂蜜吸引,但她们似乎不知道蜂蜜与琥珀有相似之处——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等我们收拾完东西,天已经几乎黑了,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最后的夕阳把云朵涂成了妖艳的绛紫和橙红,墙头上的姑娘不见了,眼前空无一人,只有工厂遗留下的残垣断壁、高大扭曲的管道及圆锥形如谷仓般的废弃装置。不过我挺喜欢这种地方,越荒芜的地方越需要大声的歌唱,越宽广的地方越容易感染空荡寂寞的灵魂。

 

我们一行四人背着好几把琴,拖着若干箱子,站在路口打出租车,由于东西太多,我们需要打两辆出租车,大家已经说好,还到出租屋附近的那家西北饭店碰头吃羊肉。我和主唱吴良一起走,鼓手萧乾和贝司黄然坐另一辆。吴良坐前排,我坐后排,刚坐定,他就递给我一根烟,待我们关上车门正准备走,前排开着的窗户里突然伸进来一个女孩的脑袋,一张暗红的大嘴如一道割开的伤口,但她的声音却爽朗得像冰块落在地板上一般:“哥们儿,我们俩拼个车行吗?实在打不到车了。”吴良一看是两个漂亮姑娘,问也没问我一声就点头答应了。

 

然后那个高墙上的少女瞬间就坐在了我身旁,她坐在后排中间,夹在我和她的闺蜜之间,我甚至能闻到她出汗时微微的乳香。一路上她的闺蜜一直在和吴良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当她得知我们就是刚才演出的乐队时,便吵着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再要两张签名CD,吴良自然又答应了。

 

我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了她叫甘蕊,那个话多的闺蜜叫邢妍。起初,甘蕊和我都沉默不语,我右手夹着烟,缓慢地抽着,甘蕊的侧脸就在蓝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她特意把左侧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白皙清秀的轮廓,我忍不住侧着头多看了几眼,她也把头转过来看我,瞳孔如棕色琥珀,在蓝色烟雾中发出溪水般的光亮。

 

我故意把烟灰落在她的白裙子上,然后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伸手过去帮她拂掉,顺势抚摸她的大腿内侧,她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她也不甘示弱,伸手过来抓住我抽烟的手腕,接着把烟从我手中拿掉,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抽了一半的烟,放在她唇边抽了起来,她故意把烟灰抖落在我的手指上,然后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伸手帮我拂掉,我们像在共谋一场表演,一场我们相互理解的表演。

 

这时出租车的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英文曲子,主唱声音性感独特,旋律迷幻美丽。

她情不自禁地开口说道:"这首曲子我听过,Placebo(安慰剂)乐队的The Crawl。"

我不禁惊讶地说道:"耳朵不错啊,没错,主唱叫Brian Molko(布莱恩·莫尔克),知道是哪张专辑的吗? "

"Without You I'm Nothing,1998年出的,封面是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女人。就像分裂出来的不同的一个人。"

"你觉得人会分裂吗?"

"有时会,坐在这里只是分裂出来的其中一个我。还有许多其他的我在别的地方。"

"干什么?"

她正要回答,车已经到餐馆门口了,她便把话咽了下去。

 

一行人下车进了饭店,要了一个包间,两个少女夹在四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中间自然少不了喝酒、抽烟和调戏。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气氛逐渐热了起来,吴良的任务是以添油加醋的方式讲述我们乐队艰辛而光荣的发展史,鼓手的任务是找理由给女孩灌酒,贝司的任务是将话题渐渐引到性开放的思想灌输上去。邢妍颇为开放,竟然从包里掏出一包安全套,吹成一个透明的气球在饭桌上打来打去,说谁要是把气球弄破了,她今晚就让谁送她回家。

 

甘蕊坐在我身边,笑而不语,但请她喝酒来者不拒,最终喝得双颊微醺,勉强用手歪着脑袋,想往我身上靠。她笑盈盈地凑到我耳边说:"想不想知道其他分裂的我在干什么?"我也凑到她耳边说:"想啊,跟我走吧。"她点点头,把头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搂着她的腰,对大家说了声,我扶她出去清醒一下,就走了。

 

出来时她几乎已醉倒,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依偎着我,夜色浓重如墨,但我根本就没打算送她回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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