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 & 樱桃与飞鸟

（图片来自网络 @直到长出青苔 ）

续接前篇：钉入脑海的房间 

比起生活大幅的平淡背景，人的一生中能够真正感受到色彩斑斓的时刻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人们活在一种不自知的渴求中，这种渴求既处于本能，又出于心中的贪恋，对于刚刚品尝到爱之浓烈的人来说，尤为如此。

在和V度过一个用激情染醉天空的夜晚之后，那个房间如同V馈赠给L的一幅油画，钉在她的脑海中，闭起眼睛便看到一片层层叠加，粘稠涂抹的绚烂色彩。许多个午休时刻，她就独自坐在公司写字楼后的长凳上，对着炫目的正午阳光，一遍一遍欣赏画面里的每个细节，乐此不疲，始终新鲜。

而他却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已近两周没有与她再联络。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夜里她禁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想见他，能否出来。他说，不行，手边有事。就一个小时不行吗？一起去吃冰激凌好不好？她用撒娇式的口气央求他。他坚定地说，不行，我说了，我手边有事。那算了吧。她决定退让。

放下电话，她觉得委屈。在她把自己无条件地献给他之后，还有什么事能比两个人在一起的短暂欢愉更重要？带着这种烦躁的怀疑情绪，她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质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能比我更重要啊？他迟疑了片刻，淡然地说，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她知趣地挂断了电话。

这么快，两人的相处就变成了一场彼此较量和控制的游戏，她甚至还不清楚他那天晚上与她激情缠绵的出发点。于是她决定让自己冷却下来，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也不打算再联络他。

转眼五一假期将至，她心想他应该有时间再和她见面了吧，于是在四月二十八号那天又禁不住发了一条短信问他，你五一打算怎么过？他回道，可能要去大连，去一个朋友那里处理一些事情。她悻悻地回道，好吧，节日愉快。她甚至不敢问他是什么朋友。

这种不动声色的冷漠与拒绝像没有温度的流沙缓缓地熄灭着她天真的热情。她压抑着自己对他的日夜渴望，越压抑越浓烈，积攒在心中的黑色情绪化成沼泽的污泥，让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而时不时对这段感情的质疑又如挂在肩上的砝码，加速她的沉坠。

四月三十号那天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回家。她先去书店买了叔本华的《悲喜人生》和尼采的《疯狂的意义》，然后在一家新加坡风味的饭店吃了椰香饭和芒果布丁。她希望利用假期时间，在哲学中寻找自己生活中那些无解的答案，让自己轻松起来。

回到自己独住的出租屋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暗黄色的老式木门半开着，门上的锁被人用工具撬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她怯怯地推门走进屋，屋内一片狼籍：碟片、信札、纸张、书刊、衣物、日用品散落一地，写字台上方的窗户玻璃被利器捣成了碎片，一半散落在窗台上，一半还挂在风里摇摇欲坠。床上的被褥被人撩起一角，露出丑陋的黑色铁条，像一张狰狞嘲笑的大嘴。

她意识到自己的房间被盗了，好在钱财没什么损失，唯一的一张工资卡安全地躺在她每天随身携带的钱包里。只是上周花了半个月工资购买的那把蓝色木吉他连带黑色的琴包不见踪影。她刚开始自学这种乐器，因为它音色温暖，让人安宁。

她把手中的提包和新书气愤地甩在写字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出mp3，戴上耳机，反复播放着枪炮玫瑰乐队的那首《Don't Cry》，在铿锵有力的鼓点和充满力量的吟唱中，开始重新整理房间，副歌部分主唱用声嘶力竭的破音反复劝导着让她今夜不要哭泣，她把这首歌想象成他对她的关怀与怜爱，作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所给予的某种补偿。

一切整理完毕后时间已过零点，她筋疲力竭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昏暗的白炽灯，看见四角螺钉锈迹斑斑中映照出一张布满尘灰的面孔，她长久地盯着镜中自己的双眼，褐色的瞳孔，一种读不出是非对错的颜色。接着她看到鲜血从鼻孔中一滴滴地滴落下来，落在唇角，落在胸前，落在白色的水池中晕染成几朵红梅，她这才想起自己回来之后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止不住的鲜血让她突然开始无声地质问自己何以如此落魄不堪？何以如此孤立无依？他对她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她打开水龙头，和着滚滚涌出的泪与血，把自己清洗干净，一遍又一遍地反反复复地清洗。

这还不算完，上厕所时又发现自己来了例假，内裤上也是一团殷红，打开洗脸台下的柜子，发现卫生巾也用完了，她放弃了寻找，心想这个时候了，商店也都关门了。她索性提上裤子，一边提着，一边努力吸着鼻子，鼻血还是没有止住，在白色的地砖上继续斑斑点点地留下血迹。

她打算上床睡觉，去关门时才想起来门锁已坏，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索性把门完全敞开，把两扇窗也完全推开，新鲜凛冽的空气如薄荷，清凉涌入。她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把被子拉开盖在身上，如尸体般平躺，任身体里的血液缓缓流出，流过她冰凉的脸庞，流过大腿之间。

那个万籁俱寂的午夜里，她是一只流血的破碎花瓶，睁着眼睛空空地望着虚无之处质问自己的得失。

那些看似得到的，或许从未真正得到过，因为在得到与未得到之间，横亘着求之不得的温暖慰藉；而她也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她就那样坦然地敞开门窗，任凭外界如冷风般侵入她空空如也的房间，呼吸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续接后篇：十字街口与林中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