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取决于你选择活得有多轻


(图片来自网络 @直到长出青苔 )

续接前篇:命运藤条与崭新空白 

生活是一枚一翻两面的硬币,在一面呆的时间久了,就会想到另一面去,或者有另外一个人帮你把这枚硬币翻过去。


八月初,天上流云地下流火,无处不在的晃眼阳光足以把大街上一切潮湿阴郁的东西蒸发掉。L背着新买的蓝色吉他,坐上一辆绿白相间的公交车从黄浦江的此岸到彼岸去找F,车辆驶上一座宏伟的斜拉桥,清凉的江风灌入车内,吹起她一侧脸颊边垂落的几绺黑发,高高的发髻绾在脑后,发髻中央一根银簪穿过,簪子的一端嵌着水钻拼出的透明五瓣花。她穿一身简约的荷叶领白色连衣裙,腰间一根细细的黑色丝带束成蝴蝶结,松弛地依附在右侧的腰肢处。夏日漫长,她想请他教她弹吉他打发时光,仅此而已。


因为放暑假,校园如一座空城,路上偶尔闪过寥寥几个年轻的身影,一会儿就不知道躲进了哪里,忽而不见。她穿过高大的法国梧桐搭起的浓密树荫,又辗转拐过几个弯,找到了他所说的男生宿舍西北一楼。


一楼的宿舍管理员戴着黑框眼镜,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问她找谁,她说找411室姓F的,管理员报出了全名,她不确定地点点头。管理员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下来,说有个女生找。


他穿着红色的T恤,黑色带洞的牛仔大裤衩,露出稀疏的腿毛,脚上踢着一对人字拖,可能天气太热的原因,理了个光头,脸上胡子拉碴,令他沧桑感倍增,虽与那晚桥上的他大不相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下楼时塑料鞋底拍打水泥地的声音,空空地回响在整栋楼里。


他见到她,差点没认出来,带着怀疑的口气问,你是?

我是L,那天晚上在桥上借你钱又和你拼车的,这么快就忘记救命恩人了啊?她轻笑了一下。

他用手拍拍光亮的脑袋,哦,想起来了,没见过你白天穿衣服的样子,所以没认出来。

管理员在旁边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她立刻说道,我那天晚上也穿衣服了啊!外面太热,我能进去喝点水吗?

他说,好啊好啊,快上来吧。


她跟在他身后上了四楼,长长的筒子式宿舍走廊十分清凉,她顿觉身上的暑气消减了一半。推开淡黄色的宿舍门,迎面桌上的台式电风扇正朝他们吹来。宿舍是两人间的格局,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里面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他简单地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请她坐。他找了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她。那位同学看到来了个女生,知趣地起身出门了。


她把吉他卸下来,靠在他的桌子旁。在一张蓝色的学习椅上坐下,她捧着那杯水,一口气喝干了。


你也弹吉他?打算来和我飚琴吗?他问道。

不敢不敢,我是想请你教我弹琴,我看你那天晚上弹得不错。

我也是胡乱弹弹,你自己学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本来四月就买了琴,结果被盗了,上次听你弹了之后,我又去买了把一模一样的。她放下杯子,把琴从包里取出来。深蓝色的木吉他练习琴,琴面和琴头上带着隽秀的藤蔓印花。

他接过来,随便弹了几个音,说道,弦都不准,你怎么弹啊?

那你帮我调调。

收费啊——他开玩笑似地故意拖长了音。

多少?

五十。

你是不是没见过百元大钞啊,怎么什么时候都是五十,我给你一百,你调一次,我毁一次,然后你再调一次。她笑着说。

我还没和你谈学费呢?

你怎么收费?我可以付。

看你挺真诚的,我免你学费,但要用另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活的,带毛的,而且摸起来软软的。

她愣了愣,忽然间红了脸。

他见状,笑着说,瞎想什么呢?看着挺清纯,怎么思想这么不单纯?

她反驳,我哪有?我热得厉害。到底是什么?

猫。

我想养猫,你能不能给我弄一只来。

成交。


在接下来的下午时光里,他们天南海北地开始聊起各种话题。他给她讲许多摇滚圈的逸闻趣事,比如谁睡了谁的老婆,枪花乐队为什么解散,那首风靡全球的歌曲《Hey Jude》是怎么写出来的,她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不时地会心一笑。他给她弹奏自己写的歌曲,她觉得好听便说喜欢,觉得难听的便说不喜欢。她注意到他弹琴时会不自觉地嘟起厚厚的嘴唇,专注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性感。他在电脑上为她播放枪花乐队在日本的演唱会,Rose穿着苏格兰短裙满场跑的样子令她印象深刻。


那个下午之后,他们约好每个周六她去找他学琴。渐渐地,她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独生子,家庭富庶,严父慈母,家教甚严,十七岁到青岛上大学,性格叛逆,蓄长发,组乐队,整日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对着远处的大海练琴,学习成绩平平,却在最后一年奋发图强考上了同济的研究生。因为学业轻松,他目前兼职在酒吧里做驻唱,每周赚点小收入,打算攒够钱就买一把Gibson Les Paul的电吉他,颜色都选好了——温暖的落日红。


第二周时,她带了只黄色的虎斑猫去找他,他们为它取名Letty;第三周时,他开始触碰她的手指;第四周时,他从她背后俯身与她一起弹奏。因为之前的心伤未愈,她未对他产生任何情愫,他也欣欣然乐在其中,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无关风月。他们彼此都声称自己肯定晚婚,两人笑着打赌看谁结婚更晚,赌注又是类似的东西——活的,带毛的,而且摸起来软软的,但这次赌的不是动物。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天气预报说十六级的强台风要登陆这个城市。她困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气从乌云滚滚变成风雨大作,天空气势恢宏地冲着大地发泄着永久分离的怨怼。她觉得身体里的某种情绪被带了出来,像窗前一棵裸露的梧桐一般被风雨尽情凌辱,可恨的是,她竟然渴望成为那棵被凌辱的梧桐。


她发短信给他,你说寂寞和孤独有什么区别?

他回,寂寞就是想找个人一起玩儿,孤独就是自己和自己玩儿。

那你现在什么状态?

没状态。身如花飞风飘散,心似琴弦还复弹。你呢?

我只是觉得幸福太遥远,远得似乎和我无关。你说人要怎样才能快乐?

这取决于你选择活得有多轻。你下周过来,我让Letty告诉你怎么轻盈地活。


她继续坐在窗前,一边看雨,一边拨弄着吉他,一直看到夜色湿漉漉地淹没她断断续续弹出的弦音,那些弦音,如看不见的星星,碎落在房间里每一个冷冷清清的角落。

续接后篇:思念的中心是欲望的漩涡

  42 9
评论(9)
热度(42)

© 蓝莲 & 樱桃与飞鸟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