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时

(图片来自网络)
续接前篇:
思念的中心是欲望的漩涡 

面对生活的姿态有许多种,有人昂头迎接激流、锋芒毕露,有人放低自己、谦卑而行。抚平伤痛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有人畏缩逃避,有人愁肠百结。其实在别人眼中的自己,远比自己心中的暗影更明亮。如果刚好注视你的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那么你会发现,自己的样子,原来如希望一样清澈。

 

再次见到F已是九月的第一个周六上午,L穿着粉白色的齐膝纯棉连衣裙、背着黑色的琴包站在他宿舍楼入口处的一株法国梧桐树下等他,接近正午的阳光明亮耀眼,透过树枝的缝隙漏下来的光把裙子的颜色照成了几乎发白的粉,如春日镜头下逆光拍摄的樱花花瓣颜色。


他穿着浅灰色的T恤衫和卡其色的短裤从宿舍楼里出来,裸露的头皮上已长出短小坚硬的黑色发根,远远看去像顶着一只新生的刺猬。他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然后帮她把吉他放到楼上。他们决定先去校外的新疆风味餐厅吃午餐。


学校已经开学,校园里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子,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的长发青年,背着双肩包满脸清纯、笑容腼腆的女生。他们汇入人流,人流成为他们身后的背景。


他们并肩走入一条杉树林荫道,杉树树干笔直,枝条墨绿。小道的尽头,一棵杉树正长在路的中间。他们在这棵树下停下了脚步。


她说,你看这棵树怎么长在这里,多碍事啊,为什么不砍掉它?

他回答,树比人先来,人们为了表示尊敬,所以没有砍掉它。

那要是晚上有人走路撞到它怎么办?

那树会对人说,你怎么不长眼。

她笑了起来,那人会说,我长眼了,只是没看见你。

他也笑了起来,那树会说,你这人还不如一棵树,长眼了和没长眼一样。

她咯咯地笑着,继续说,那人会说,你惹我生气了,我要把你连根拔掉,劈成柴,烧成灰。

他看着她调皮的样子,继续奉陪,那树会说,即使我被烧成了灰也不会感觉痛,倒是你要小心一点,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万一砍树时伤到了自己,痛的可是你。

她听了这话,忽然低头不语了,然后轻声说,那我绕开它走就是了。

他反而不依不饶,说道,你也不必绕,你就站在树下耗着,一边看它怎么凋零,一边守株待兔,最后无非两个结果。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问,什么结果?

一是你自己在树下看烦了,起身继续走你的路,二是你真的等到了一只兔子撞进你怀里,然后回家当宠物养着,或者煮兔肉吃。

她故意盯着他的脑袋说,兔子我没看见,刺猬倒是看到一只。

他会意,我这可不是刺猬头,是墨西哥进口仙人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花了呢。

那我拭目以待,看你的头什么时候能被滋润得开出花来。

当你的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时。

你写歌词呢啊,我胃酸要吐出来了,快走吧,我饿了。


正是中午的用餐高峰期,餐厅里人声喧闹,杯盘碗碟的碰撞声穿插在人声中,像富有层次的配乐。他们各点了一份新疆拌面和两串烤羊肉串。番茄、青椒、羊肉和多重香料混合在一起,让浸润在汤汁中的面条香气四溢。她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她看到他不时盯着她的嘴唇看,便问他,我是不是吃得满嘴流油?问服务员要点餐巾纸吧。

他说,是啊,满嘴红油,红得像在吃人肉,不过挺好看的,留着让我多看会儿吧,我就喜欢吃人不眨眼的姑娘。

她笑着说,再调戏我你就是下一个。然后自己招手让服务员送来了餐巾纸。

他仍旧盯着她擦嘴,嘿嘿地笑着说,有人在毁尸灭迹了。


午餐过后,他们重新回到校园散步。他问她觉得热吗?她说还好,秋天的阳光没那么毒。接着他提议,那我把Letty牵下来遛遛吧。她笑着说,只见过遛狗的,没见过遛猫的,好啊,我今天和你遛一次。


Letty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黄色的绒球,脖颈上松松地系着一根军绿色的扁平帆布带,他让她牵住帆布带的一端,把猫放到地上。Letty在阳光下拱起毛茸茸的身体,竖起黄白相间的尾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步态闲散地在他们前方走,不时发出“喵喵”的欢快叫声。


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们,她不以为然,别人越是看他们,她越是觉得有趣。

她问,我们这样算鹤立鸡群吗?

他说,想得美,顶多算鸡立鹤群。

她说,我不是鸡,但你要是想当鸡我也不反对。

我什么也不是,就是块不起眼的石头。他指着路边草坪上的石头说。

她走过去,把石头从草坪上踢下来,石头在灰色的水泥路上向前滚去。她转过头问他,你猜石头会说什么?

石头会说,谢谢你踢我一脚,让我快乐地滚起来,虽然很疼,但很舒服。

为什么?

因为终于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打破我的平静和无聊,让我不再是一块孤独的石头,不再是一块无所事事也无处可去的石头。

她会意。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他,你为什么总把自己看得那么卑微?我以为热爱摇滚的人都是骄傲地昂着头走路的。即使站在原地,也要像那棵杉树一样站在令人瞩目的正中间。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把自己放倒在生活之下的人,因为只有把自己放倒了,才能让生活的河从平躺的身体上安静地流过,而不留下疼痛的痕迹。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去问问大海,如果它是直立的瀑布,能容下万千高处的河流吗?

是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他嘿嘿地笑起来,不好意思,我对波涛汹涌和有容乃大之类的黄色词汇特敏感,请你尽量使用其他健康词汇。

她笑着瞪他,真是块流氓的石头。

他接着说,我以前有句名言,只要姑娘一听,保证说我流氓。

什么名言?快说。

生活就像我用手摸着你的乳房,有时让你觉得很欢畅,有时让你觉得很冰凉。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你不会戴着手套摸吗?

不管戴不戴手套都没摸过,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友谊”的份儿上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流氓!

他笑起来,我没说错吧,你和那些姑娘一样。

不,我和她们不一样,我觉得你说得很美,但还不够打动我,如果今晚十二点之前你能打动我,我就破例让你感受一下。

好,没问题,可别说我欺负你,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两人光顾着说话了,猛一低头才发现Letty不知什么时候绕着他们走了一圈,长长的带子把他们圈在了一起。


那天下午剩余的时光和以往一样,他继续在宿舍里教她学琴,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精准地演奏,如何把握节奏和情感,她已可以开始简单地弹唱,学会的第一首歌是老狼的《流浪歌手的情人》。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对着他的刺猬头唱歌时总是笑场。他假装严厉地对她说,姑娘啊,音乐是很严肃的事情,你一开始就要有气场啊,让听众进入你——的表演。她假装凶狠地瞪着他说,真是个十足的流氓!


转眼黄昏已经来临,她停止练琴,走到窗前看橘色的光线穿透树梢的样子,一直看到光线从树梢延长到房间的窗台。房间里洋溢着一种温暖的静谧,静得连尘埃似乎都不再飞舞。


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这时从她身后缓慢地响起:

我是一块坚硬而冰冷的石头

孤独是我唯一的身份

我想找到另一块和我一样的石头

和它一起,平躺在空旷的河床上

让生活的河从倒下的身体上流过

我们用亲吻来呼吸,用做爱来放荡

以此轻盈地浮出悲伤的水面

穿透这让人窒息的浮世表象

抵达你不再哭泣的胸膛


他的声音静止许久后,她转过身来,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他朝她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问你两件事。

你说。

一,我头顶的墨西哥仙人球开花了吗?

她破涕一笑,点点头。

二,我现在可以摸你的乳房了吗?

她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迎接他有力的亲吻和绵软的抚摸,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在一道无尽的夕阳光线里。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她,说道,我是有原则的,没有安全套绝不欺负你。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颈,抵着他俯下的额头,嘿嘿地笑了起来,轻声说,你真是个善良的流氓。上周六你在短信里对我说,让Letty告诉我怎么轻盈地活,这算是答案了吗?

这还不算吗?你觉得自己轻盈了吗?

她点点头,笑靥如花。


那天晚上他一手牵着猫,一手拉着她的手送她去车站,夜风清凉,让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感到舒适惬意。

他们走进一条狭窄安静的街巷,她问他,我算是你女朋友了吗?

他反问,当男女朋友有试用期吗?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穷学生一个。

那我们就走走看吧。

嗯,那我们就走走看,看我能不能和你一直做爱而不想甩了你。

你想做完就甩了我吗?那我要考虑一下是否和你做爱。

走走看的意思就是看我们俩是否能一直不厌倦地做下去,把爱做到底。你说你的双腿之间什么时候能被滋润得开出花来。

当你的双眼饱含深情的泪水时。她不假思索地回应。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随风飘远,消失在明暗模糊的街巷尽头。

续接后篇:在时间的空隙里命运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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