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运走错的棋子

文/蓝莲


她从桥上经过那片开满黄花的荒野时,他正在桥下仰望飞过头顶的一群乌鸦,城市里不该有这么多乌鸦,他默默地想,但这是城市郊区的边缘地带,出现这种黑色的鸟也无可厚非。

 

她从桥上走下来时恰好看到了他从河边往岸上走,他悄悄地把手中一指长的水果刀藏在脏兮兮的牛仔裤屁股上的口袋里,顺势把刀小心翼翼地摩擦了一下,擦掉上面刚刚沾上的鲜血。

 

她走过来向他问路,问他阳光新苑怎么走,她要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租到便宜的房子。他问她是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这里找工作,她点点头,一张年轻而洁白的脸藏不住半点秘密,或者说,她干净得还没有什么秘密可藏。

 

她从阳光新苑回来时再次经过那座桥,她倚着栏杆看了一会天上大朵铅灰色的浮云,它们像城市吐出的烟,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冷漠状态四处游走,毫无顾忌,自由自在,这正是她离开故乡小镇到大城市里寻找的生活。

 

她不确定她能否找到,但至少她今天找到了房子,房东正是刚才在桥下遇到的那个男人,她庆幸自己的好运气。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颇有味道,下巴上有一圈毛茸茸的短胡须,五官笔挺坚毅,她觉得从侧面看上去他有点像他的父亲,只是父亲说起话来没有他那么直接。

 

在租房商讨阶段,他甚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如实回答他,没有。于是他直接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按照七折的市场价便宜租给她农家别墅二楼东侧的独立卧室,但她不能带男人回来过夜,因为墙不隔音,他不喜欢听到女人叫床的声音。她欣然同意了,反正她单身一人。

 

一阵风把她一直盯着看的云吹散了,于是她低头看桥下墨绿的河水,水草繁盛,吞噬了河水的清澈,她在岸上的蒲草丛中看到了一双被人丢弃的玫红色高跟鞋,鞋面的轮廓边缘镶嵌着一圈同样颜色的蕾丝,那么鲜艳的鞋子,大概只有妓女会穿,她想着。

 

她决定下桥到一公里外的超市买点生活品,明天开始找工作。

 

此后的三个月,她每天在荒草的露水还未干时就外出找工作,一直到天黑才回来,但直到荒野中的野花全部凋落,白露已变成霜降时她还未找到工作,大概因为她没有过高的学历,又不肯屈从当一名靠力气吃饭的辛苦工人。

 

她在家里被父母宠坏了,天真地以为自己长得足够漂亮就能找到工作,她在逃离父母令人窒息的溺爱呵护时还不清楚自己的渴望,她除了青春逼人的脸庞,剩下的只有尘埃未落之前的迷茫,她只知道自己想要更多,却不知道真正想要什么。她是一株长在浊水边的青葱水草。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沮丧地回到出租屋里,身上已身无分文,她本以为自己银行卡上还有三百元,就用口袋里剩余的钱在地铁站的商店里买了一双玫红色的高跟鞋,她傻傻地以为,如果能让自己的脚看上去出挑,她就能在这个城市里站稳脚。

 

她发现自己没钱吃晚饭了,但又不想放下骄傲的架子给家里打电话求助,于是她敲开了房东的门。那个男人穿着做饭的黑色围裙,穿着一双棕色的棉拖鞋,他正在厨房里做饭。

 

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面带羞涩向他开口借钱,他慷慨地说,没关系,只要她能陪他吃晚饭,借多少都行。他递过来一头大蒜,问她会不会剥蒜,他今晚要做香辣牛蛙。

 

她欣然同意,在厨房里站着剥蒜,说他是个好人。她看着他在水池中给活生生的牛蛙剥皮,满手是血,她有点想吐,大概是因为自己太饿了。她问他是否结婚,他说结过婚,又离了,老婆出车祸死了,女儿养在别人家里。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说说为什么吗?他说,老婆在去医院产检的路上被撞了,女儿活生生地从她妈妈的身体里甩出来,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但我一直不相信她是我的孩子,就去做了亲子鉴定,果然不是。我自己以前是船上的水手,在外面赚钱养家,她却水性杨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饿得有点头晕了,连叹气都觉得沉重。

 

她在半迷糊的状态下和他吃了饭,他不停地给她灌白酒,她喝了半杯就醉了。当他把她的衣服脱下,把玫红色的鞋子甩到墙角碰到水泥怦怦响时,她已经四肢绵软,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他把冰冷的水果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放在她的大腿上,放在她的屁股下方,她在恐惧中浑身发抖又无力反抗,当他猛烈进入她双腿之间时,她疼得浑身发紧,窒息得发不出一丝叫喊,她听见隔壁的盘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当他不停地在她的身体里来回移动时,她的眼前只有模糊的白炽灯的光线,幻化成一片血肉模糊的红。

 

第二天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在床上,下身疼痛剧烈。她清醒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场毁灭,缓慢的残忍的毁灭。

 

在此后的几天里,那个男人一天只给她吃一顿饭,他吃饭时她就看着,他不停地愤怒地控诉对女人的憎恨,他说她错就错在长得太像她的前妻。那天在桥下遇见她时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吃饱了后就随心所欲地对她施暴,她不停地哭泣、乞求,但都无济于事。半个月后,她竟然慢慢顺从了,并温柔地问他,如果她愿意配合,他是否可以轻一点。她的这个请求为她赢得了一天两顿饭的待遇。

 

五个月后,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男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她说她愿意和他同居,任他安排处置,她说他其实没有那么坏,他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尽管他一时冲动对她做了可怕的事情。他同意让她在房间里活动,但不给她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手机电脑都不让她碰触,她成了他的活囚徒。

 

七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那个男人从来不肯采取避孕措施,然后她提出要和他结婚,和他好好生活一辈子,一起养大他们的孩子。他竟然同意了,但他不允许她和父母联络。他们一起打车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当她再次从车窗外看到蓝天和绿树时,她高兴得差点流下泪来。

 

她怀孕期间他会陪她到桥上散步,他开始温柔地对待她的一切事物,在经过桥上的路人时她听到有人说桥下的河里几个月前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头朝下从桥下飘过被人发现,警方正在调查。她转过脸来看着身边的他,发现他面无表情,但他的手已经把她的手攥疼了。

 

此后的一个月里,他像一只躁动的动物一般时不时地在家里来回踱步,他问她是否愿意和他远走他乡,他可以卖掉房子,和她私奔到一个陌生的小镇上,比如,她的故乡。她淡淡地说,和他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她的故乡,但越快越好。

 

她和他一起踏上了一列北上的火车,他们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说要带她到一个北方的海岛上生活,他撒网捕鱼,她就负责在家带孩子,看岛上的日升日落,海岛上没有乌鸦,只有海鸥,需要什么他就开船到陆地的集市上给她买。他说这些话时面带着柔软的微笑,但当他看到穿制服的乘务员走过来时,他又凑到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想告发我,我就会像杀牛蛙一样剥掉你的皮。

 

她正襟危坐,面若冰霜,清清楚楚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她一直在想遇到他的那一天,草丛里的高跟鞋会不会是他女儿的。她心里盘算着自己能不能在半夜去厕所时找到火车上的警察求助。她希望今夜就能从罪恶的此岸到达故乡的彼岸,然后她会去堕胎,然后回到父母身边,只字不提。

 

她会在那个她曾经渴望逃离的故乡小镇安静地活下去,等时间抹平这场混沌的遭遇。她不确定是否有足够的运气回到那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从此还会相信什么,她品尝到了背叛故乡的代价,但这并不全是她的错,被命运走错的棋子未必注定全盘皆输,只是在她的人生里碎裂和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她可以更勇敢地面对任何一种可能,也可以淡定地缓慢等待所有的挣扎一点点熄灭,此时此刻,她正站在选择的临界点上,但愿她还没有用光生命中的所有好运气。

 


蓝莲此刻

 

一气呵成的哥特式短篇小说,纯属虚构


对待生命中黑暗,我从不畏惧,也从不避讳。因为美好就在它的反面,悲伤比快乐更真实。


希望你能感受到黑暗的力量,如同跳入一渊深潭,你会被水的压力包围,也会被水的力量托起,如何解读,在于你。

 
图片来自网络,此公众号下的文章均为原创,欢迎转载到朋友圈,关注lanlian1982 (蓝莲的文学工坊)——为了持续得到,为了不会失去。

合作邮箱:zhangtingting8008@163.com

  16 3
评论(3)
热度(16)

© 蓝莲 & 樱桃与飞鸟 | Powered by LOFTER